这……
要么是考生作弊了。
要么是誊录官抄错了。
黎荞拿不定主意,只能暂时搁置,继续批阅剩下的卷子,但他余光注意着身边的冯礼,想看冯礼的反应。
但冯礼没有任何反应。
冯礼像是没注意到那离谱的错别字,直接按照他给这三份试卷定的成绩而定了成绩:
通过。
会试考试,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场需要花费三日时间去写的策论题。
今年的策论题同样来自于盛鸿的小作文。
去年腊月,盛鸿因为大运河的成功开修专门写了篇小作文,小作文的内容是感慨运粮不易这个老问题。
盛鸿开修大运河是为了解决粮税入京难的问题,可即便运河修好,那也不能从根子上解决这个老问题。
因为大运河不能贯通大盛所有地方。
距离大运河远的地方,还是得走陆路将粮税送入京城。
陆路有多难走,这是众所周知的。
因此,此届会试的策论题目便是询问考生如何解决陆路运粮难这一千古以来都没能解决的老问题。
这个问题,若是搁黎荞横空出世前,那答案或许会五花八门。
可有黎荞在前,此届考生已经学会从根源上看问题了。
说到底,不就是钱的问题嘛。
只要有钱,还怕修不了路?
别说是河西府那种土坯砖路了,就是青砖路,青石板路都能给修成。
因此,这三份错别字一样的试卷,在最后一场的策论文章中,都给出了可实际操作的挣钱方法。
而错别字则是来自于第二场那一篇和诗词同考、出自四书五经、不涉及圣上小作文的文章。
是以,黎荞按照最后那场的策论文章给这三份卷子定了初步合格的成绩。
初步合格之后,还有最终审阅这一关,最终审阅这一关很严格,每一份试卷都要经过九位阅卷人的手。
以这三份卷子的离谱雷同而言,到了最终审阅那一关,一定会被看出来。
但他和冯礼可以用“老眼昏花”这四个字给搪塞过去。
所以,这么点儿破事,他到底管不管?
管了,那可能就是三皇子以及余下七位副考官的失职——誊录官出错的概率几乎为零。
若是不管,那这三份卷子一定过不了最终审阅那一关,并不会影响到其他考生的成绩。
……
黎荞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他权当没发现那离谱的雷同,继续夜以继日的批阅试卷。
到了第八日晚上,所有试卷终于过了一遍,初步合格的,近乎两千份。
这个比例不错,黎荞是满意的,就他这几日观察所得,此届举子的思维还挺会发散,不说所列举的法子到底能挣多少银子,但肯定是能挣银子的。
这就很好。
即便这银子不用来修路运粮,那也可以用在旁的地方。
可见在盛鸿的逼迫下,在他这个连中六元的榜样下,天下举子都将视线从书本中抽出一部分,开始研究实际问题。
非常好。
黎荞乐见其成。
接下来就是终审。
九个人终审不到两千份卷子,而且其中一部分是批阅过的,所以速度会很快。
但是,令黎荞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终审环节,比初审还松懈。
在阅卷刚开始时,余下的八位阅卷人包括三皇子在内,都还算有耐心,每份卷子最起码会花两分钟去批阅。
但最后几日,这几人都麻木了,再加上工作强度大,是以他们只是扫一眼前面的答案,然后直接去看最后的策论文章。
对于这种情况,黎荞指责不了什么,时间紧迫,这几人也的确累极了,他一方面为考生惋惜,一方面又能理解这几人的敷衍。
可眼下到了最终审阅环节,这几人竟是直接不看前面了,连一眼都不扫,直接去看最后的文章。
于是,那三份雷同的试卷通过最终审阅,出现在了进士所属的桌子上。
此届只录取一百位进士,比黎荞所在的上一届直接少了八十人,虽然此届的考生也比上届少了一点儿,但如果按照录取比例来算,还是此届更残酷一些。
如此残酷,可作弊之人却是将其他考生挤了下去,占据三席。
怎么办?
说,还是不说?
此时已经是第十日下午,今晚就需要将这百份试卷呈到盛鸿跟前,由盛鸿过目。
其余八人是主考官、副考官,不得出贡院,但他是盛鸿特派过来的,现在所有卷子审阅完毕,他可以离开贡院回宫向盛鸿复命。
若是搁从前,盛鸿说不定会仔细看一看这些卷子,可现在的盛鸿注重养生,才不会花费时间去查阅这些卷子。
如黎荞所想的那般,确定一百位进士人选之后,先去将这百人的试卷原件找出来,然后由他和一队禁军士兵护送这一百份试卷回宫。
此时天色已晚,求贤殿同时烧着上百根大蜡烛,这些蜡烛将求贤殿照的犹如白昼。
盛鸿果然只是随意的从百份卷子里抽了几份,而且只看最后的策论文章,前面的墨义、贴经、诗词、策论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个也不错,号召南北特产小吃互通,这样各地官府都能靠着别地的特色小吃挣一些银两。”
盛鸿看完手中的卷子,脸上不由露出了赞许之色。
“是,而且这个也好操作。”
黎荞道。
盛鸿满意的将手中的试卷放回木箱子里,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黎荞,他一脸和蔼:“黎爱卿,这几日你辛苦了,你先回府歇息两日,等歇息好了,给朕详细说一说此届举子都想了哪些主意。”
“朕虽然让衍儿专门做了统计,但你脑子好,你看着那些答案,哪怕狗屁不通,你脑子里也定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这就是朕派你过去的最主要缘由。”
黎爱卿不是没有头绪吗?
那他就让黎爱卿去看看天下举子的想法。
比起天下举子,他还是更指望黎爱卿。
他说着轻轻叹气:“黎爱卿,运粮这个老问题,朕和父皇都头疼了多年,此次不得已向天下举子伸手讨要法子,你也要放在心上,要为朕分忧。”
“你身为户部主事,国库里到底有多少银子,而大盛处处又需要多少银子,你和朕一样清楚。”
“你应明白朕的焦头烂额。”
“……微臣明白。”
黎荞恭声应道。
“明白就好。好了,下去吧。”
盛鸿笑着抬手拍了拍黎荞的肩膀:“朕明日让人送些补品过去,你好好休息。”
“……谢圣上,微臣告退。”
黎荞露出感激之色,先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比从前沉重。
盛鸿如此信任他,还对他寄予厚望,他若是不说……
罢了。
为了大盛这个世外桃源,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此届会试的公平,反对三皇子当皇帝,从他做起。
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向了盛鸿。
“圣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盛鸿正打算吩咐禁军士兵将这百份试卷送回贡院,闻言看向黎荞:“黎爱卿,何事?”
“这百份试卷中,有三份雷同试卷。”黎荞开门见山。
“什么?!”
盛鸿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难以置信的伸手指向木箱子里的试卷:“黎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微臣知道,微臣有罪。”
黎荞说着撩起衣摆跪了下来,但脊背挺的笔直:“微臣在第一日就看出来了,直到此时微臣才开口,微臣有罪。但微臣不能辜负您的信任,也不忍看无辜举子寒窗苦读多年终成空。”
“微臣不知具体经过,只知三份卷子雷同,一份是……”
他将三份雷同卷子详细信息说了出来。
刚才在贡院去调取这三份卷子的原件时,他借机确认了,不是誊录官抄错了,是原件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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