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天下何时能亡(86)

　　“我们情况好着嘞。”院子主人热情地说着, 从她能摆出来这些东西上来看，确实是没有说谎，经济情况属于还不错的档次了。

　　“放在一年前我压根不敢想会有现在这样的日子。”院子主人脸上满满都是满足。

　　邵奕也跟着笑了起来，拿起简陋的陶土杯子喝了口水，倒是没问她为什么这个正常做工的时间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有听到那屋子里隐约的咳嗽声，很明显屋里头是有个病人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个院子主人也没有请他到屋子里坐，而是在院子里略有些失礼地招待他。

　　邵奕随口和院子主人聊了点对方生活上的问题，总体上除了有关于屋子里病患相关的之外，对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们以前也没过过好日子，现在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如同梦幻一般的了。

　　而前面邵奕碰到那些院子里的鸡鸭，也在和院子主人聊天过程中大略地知道了，就是还留在京都城的贫民们养的。

　　平日里那些贫民劳工是要在各个地方做工白天是不方便回来的，但养殖鸡鸭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进项，平日里也不会太费事，所以见着其他不方便的人养了之后，他们也心痒难耐，跟着开始养了。

　　这也是他们民族刻在DNA里的勤劳肯干了。

　　早上做工前劳工们会去这些院子里喂鸡鸭们一场，白日里头他们不在，就一起凑了两三百文钱来雇佣院子主人这样走不开的人，帮忙喂食白日里的一餐，算是各取所需。

　　但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邵奕也就很直白的问道：“姐，前头那些院子现在都没有人了吗？”

　　按照院子主人的说法，应该还在京都城内，有劳工又养鸡鸭的人应该也比较富裕才是，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屋子变成那样。

　　“那边啊，都是之前去津东码头那些人的屋子，一开始只有那些壮年的人去，后来津东码头那边实在是太荒凉了，没多久又来信让他们家里人都过去，也打个小工，就是扫扫地做个菜什么的都挺好的，所以就都走了。”

　　“原本还是有几户的，只是觉得人少了后太荒凉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所以大家就都住这了。”院子主人给邵奕说道，“在他们院子里养鸡鸭的事也有让郎君们帮忙写信说了，他们说自己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就让我们用了，以后过年的时候给他们两只鸡就行。”

　　“不过也不是完全空着的，我们协同会不是在其他地方也有名声了吗？”院子主人把‘我们协同会’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一股自豪的情绪完全没有任何掩盖的意思，“外头那些过不下去的人也趁机跑来我们这了，让帮忙他们活下去。”

　　“大家当初也都是这样活不下去的，也没办法不管，就给安排住那里边了，不过是都给安排到靠西那边一块地方，离这不是很近，毕竟这些鸡鸭可真的是太吵了。”院子主人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气的模样。

　　“现在西边那也应该都没有什么人了，大半都走了。”

　　“郎君们说要去南贞郡那边种地，那些外来的很多一直都是种田的，不像是我们都在城里做工，他们做不惯我们的事，听到有地可以给他们种，还是三熟的只用十五税一就跟着跑了。”

　　邵奕听着这院子主人一口一个我们的样子，嘴角上扬着，但听到后面又忍不住脑袋上冒出来一些黑线。

　　他又想起来自己不久前处理的一些文书里看起来有些荒谬的事。

　　之前协同会建立的时候，很多商户坊主在说加入协同会的劳工全都不雇佣什么的，现在这些外地来的贫民还有本地的劳工们跟着那些书生们一跑，就整个完全反过来了。

　　这些商户和坊主跑过来说，他们那边劳工不够用了，他们可以交入会费也可以给协同会捐款，让协同会给他们解决这人手不足的问题。

　　——京都城的劳工现在全都是协同会成员，已经都没有存在例外的了，对于这些商户和坊主来说，协同会不管还有谁能管？

　　听听，多荒谬啊，当初协同会建立的原因可是城里大量劳工找不到工作，或者拿不到工钱，过不下去才怒而成立的，这才多久了，就整个反过来了。

　　邵奕默默在心里垂泪。

　　这反过来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背上扎着的无数把刀。

　　不过这也证实那句话——工人已经证实了没有资本家他们也能生活得很好，但是资本家从来还没有证明没有工人他们能活着。①

　　一些道理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背景下，都不会过时。

　　现在协同会差不多就是做着一部分原本应该官府来处理的事，比如失业人群的就业问题，还有扶贫相关的工作，按照现在这样的势头，似乎接下来连商户坊主这些人雇佣调度的事情，也很可能要一起加入进来了。

　　毕竟协同会本身就一直保持开放的态度，并没有限制说只有贫苦劳工才能加入，初心就是团结更多的人，不管是叶共谦他们这些书生还是邵奕，都不觉得把这块业务加进来有什么不可以的。

　　毕竟当对方有求于自己之后，和这些人商量起来工人待遇以及一些福利工作的事，就都可以有商有量，而不是一定要走官府，用朝廷施压。

　　算是一种良性发展了。

　　就……

　　这真的不是官府的工作吗？

　　邵奕想想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处理的文书，真的非常想直接丢到三省六部里头去，如果对方太忙，丢去九寺五监那边也可以。

　　不过说起来，自己好像说过之后会让宦官来接手，也算是半个官方了。

　　邵奕想起来这段时间也一直都在收到来自商行脚夫的反馈，说其他城市的兄弟们实在是太苦了，希望也在其他城市把协同会推行起来什么的话……

　　如果是半官方的组织，换个话术，打着解决流民工作问题来做事，而不是为其他贫苦劳工出头的话……邵奕想想三省六部里地方文书里反馈各地流民问题的奏折，他觉得似乎有京都城做范例，那些本地大佬很可能也会表示非常欢迎的样子……

　　想想全大邵的城池都变成京都府的样子，邵奕顿时后背剧痛，感觉无数城池都化作飞刀涌向他后背。

　　祈求上天保佑，让李慎将军给力，顺利当上功高盖主的权臣，而后他就可以演猜忌的戏码，顺利退位，

　　邵奕在心里叨叨着，叨叨完突然噎住。

　　似乎好像这个世界的上天，就是世界意志那个两千岁的小朋友。

　　邵奕：“……”

　　啊，那没事，不打扰了。

　　“咚咚咚！”邵奕一边听着院子主人说话一边想事情的时候，忽然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邵奕目光移向院门口的位置，顿时一呆。

　　这新修的围墙还是比较高的，大概有一米七左右，能把邵奕的视野给遮住，这已经是很高了，平民们营养没有那么好，大多数也就一米五六的样子，但现在在院子外的那位身高显然是已经过了一米八的范畴，邵奕转过头去就看到对方显露出来的大半个脑袋。

　　邵奕看清楚那半个脑袋的样子，顿时瞳孔地震。

　　而对方在邵奕回过头，看清楚邵奕的样子，也在瞳孔地震。

　　在两人无言着心中震荡的时候，院子主人也在惊慌，赶忙从椅子上起来，快步走到院门的位置打开了门，语气紧张地问道：“各位军爷们可有什么事？”

　　跟随着长官而来的士官瞅了眼明显不在状态的上司，眼神带着疑惑看向了院子里表情同样有些奇怪的青年男子，随后就收回了目光，板着脸代替自己上司出言说道：“刚才有人和我们说，看到这边有一群男子推搡着把人往院子里带，让我们过来查看情况。”

　　听清楚这话，邵奕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跟随着他一起进入到院子里来的五个侍卫，再回想起当时门口上的场景——

　　似乎他身后那些侍卫们，对于这院子主人拉扯他的举动，是有过一阵反应，只不过邵奕他很快就因为推辞不过进了院子而作罢。

　　……除了推搡的主动方和被动方弄反了之外，好像也确实是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