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少年人全部跑到亭子里,先是礼貌的跟各位老人问声好,然后站到吴子仓面前。
闻哲挠着后脑勺看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吴爷爷,之前你教我的那些题目都很简单好懂,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几个都和我一样,不是复读就是成绩不好,补课老师要么补课方式不对,要么就是不适合我们,所以我们回去跟家长商量了下,想每天放学后来您这儿补习可以吗。”
吴子仓眼睛闪了闪,终于回过神来。
他神情复杂,千百种情绪流转片刻后低声叹气。
“你们这是何必,我看你们家庭条件都不错,去找专业的老师一对一辅导不是更好吗。我一个老头子能教你们什么。”
“快高考了,别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
闻哲一个劲的摇头,神情激动,“吴爷爷您可千万不要谦虚!您之前教我的那些我就觉得挺好的!让我的成绩在班里至少上升了两名呢!”
他比了个大大的耶。
大概是猜到吴子仓心中所想,丢下这话嘴里还是不停,“吴爷爷您也不要多想,我的确是抱着给您找点事做,您就没时间再想吴远的心思和刘爷爷商量的这事。”
身后刘清只觉眼前一黑,恨不得上前捂嘴。
闻哲还在说,“但我毕竟还是个复读生学业为重,还是要为自己考虑的。要不是吴爷爷您真的教的好,我肯定不来。”
说完,直接拿出一个本子塞到吴子仓手里,“吴爷爷您瞧着教,这些是昨夜熬夜整理出来我们现在的薄弱点,您针对性的教?”
“吴爷爷您之前可答应了我随时都可以来找您请教的,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该不会骗我吧。”
倒是一点不客气。
沈秋看的哭笑不得,既觉得这个办法好,又觉得闻哲实诚。
他这样实话实说倒是让吴子仓没法子拒绝了,老人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无奈点头。
“我们去食堂吧,别吵着其他人。”
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老人闻言,纷纷摇头。
“不打扰不打扰,这么多学生呢,老吴你一个人也教不过来,倒不如分给我们几个?”
少年人和老人其乐融融的打成一片。
沈秋被刘清拉到一边,他一直在观察吴子仓的表情。
对方从一开始的些许抗拒,到后面看着少年们发呆,最后低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一个人的课本开始讲课。
像是在那一瞬间将某种东西暂时放下了一样。
希望未来某一天,他能够彻彻底底的放下吧。
沈秋转身跟着刘清离开了这片区域。
从这天后,闻哲几个每天几乎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找老人们补课。
不过补课这事一开始这些孩子的家人并不知道。
实际上第一次到这边来补习,除了闻哲以外的其他人都是抱着安慰吴远爷爷想法来的,压根没想过,上了年纪的老人能真的教他们什么。
因此都没跟家里人说是自己找到了补课老师。
等第一天的补习结束回去,效果斐然,几个少年立马找了家里人来交补课费。
老人们都不缺钱自然不接受,最后还是吴子仓不得不站出来以孙子同学的借口拒绝了补课费。
只是自那之后养老院就再没缺过各种水果补品,不要还不行,不要就不让孩子们继续补课,推来推去那些水果补品到底还是进了养老院食堂。
除了这个沈秋还知道一件事。
他之前就一直觉得闻哲现实里和网上聊天时的态度相差过大,但因为有口不能言,也就没法问出口。
还是后面刘清偶然问起,他才得知。
原来吴子仓第一次添加好友的时候,闻哲就知道对方身份,再看添加好友的申请信息,心里也猜到老人想做什么。
闻哲说起这个还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上带着几分腼腆,“我就是觉得,如果我否认自己是吴远呢,吴爷爷肯定会更难过。但如果我真的学吴远那样对吴爷爷事事尊敬爱护,肯定会让吴爷爷沉浸在孙子还没死的假象中。”
“所以我就想,吴爷爷既然想找慰藉,那我就不戳破。但为了不让他沉溺于这种假象中,我学了一个跟吴远完全相反的性格,想时时刻刻提醒吴爷爷,慰藉只是慰藉。”
沈秋听完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能够像闻哲这么处理吗?
想来是不会的,他的思想是通俗的警察思想。
在发现对方找错人的第一时间就会否认,并且制止并教育批评对方转钱的行为。
那个时候,他看着这个孩子想。
国家的未来,果然还是在这些拥有美好品德的少年人身上。
有了闻哲等人的陪伴,吴子仓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再加上沈秋晚上的守护,除了偶尔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看着手机发呆外,似乎一切都在好转。
但沈秋总觉得这个好转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纱罩在外面,这层纱脆弱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戳破,露出老人更为破碎的内里。
如果等到闻哲等人去高考,前往大学,吴子仓的情绪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安稳?
答案是未知的。
他有些着急,但一只狗子在这种事情真的做不了太多,只能竭尽全力在每一个相处的瞬间用自身去治愈老人。
好在很快,在沈秋焦虑不安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吴子仓的儿媳回来了。
对方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或许因为是干刑侦的,即便年过四十,头发已经白发。即便身穿常服,可迎面走来的时候,还是让沈秋感受到了一股巍然正气。
她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惫,看见吴子仓先是喊了声爸,然后看了沈秋一眼。
沈秋总觉得那眼神带着探究,让他莫名心虚的垂下脑袋。
吴子仓对儿媳的到来很冷淡,像是有些抗拒和儿媳的见面,所以在对方提出要和吴子仓单独谈谈的时候,被他严词厉色的拒绝了。
“没什么好谈的!远儿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们!我之前也说了,之后你们都不用管我!”
女人捏捏眉心,声音带上几分无奈,“爸,我和明亮也说了,您是明亮的爸爸,我们不可能不管您!我知道您是还在责怪自己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担,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不想见我,但您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怪过您?”
沈秋听着他们的谈话,见吴子仓依旧梗着脖子却明显红了的眼眶,想了想用脑袋一顶将老人顶进了刘清办公室。
女人一看,眉梢一挑,不给老人反应的时间大步进去,丢下一句:“刘叔办公室借我一下。”然后关了门。
沈秋差点把鼻头撞在门板上,回头看刘清。
对方摸着鼻梁,“干刑侦的果然飒,这要是小吴绝对不敢这么弄。”
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不过十几分钟,里面就传出吴子仓的哭声。
老人哭的很伤心,令人闻者落泪。
但谈话还在继续,一人一狗急的抓耳挠腮却不得不继续等着。
这场谈话长达四十分钟,门打开,女人阔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一边对那头说:“我现在就赶回去,你们尽快去案发现场!”
语速极快的说完走到刘清面前,“刘叔麻烦您了,我爸那边已经说通了,接下来就麻烦您多照顾照顾他,关于开设补习班的事我会再找时间跟您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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