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贱籍一步登天到这样的位置,换了旁人都要跳起来了,张小白却没什么表情,孟英还当他是紧张,路上还安抚他,“小公子莫怕,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就是老夫人不肯认也不行,何况老侯爷还回京了,他肯定喜欢你。”
张小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英这哪还看不出来,他这位小公子分明淡定得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拒之门外,孟英守陵十年,对自家世子爷有了滤镜,只觉得这孩子的淡定像极了世子。
定北侯府是上京里数一数二的武将世家,祖上是前朝名将,后人也没丢人,到了定北侯孟觉这一代,大世子孟楼一战封侯,二世子孟期埋骨边关,三世子孟廉自小厌武喜文,长到十岁上都没摸过几次兵器,这一遭回京,孟廉便在老祖母面前撒娇打滚,说是不想跟着父亲去边关了,想留在京里伺候祖母,孝顺母亲。
他回府这些时日里,老定北侯夫人也是爱极了这个和她亲近的孙儿,严厉命令儿子不得再让孟廉习武,往后家里出个读书人也是好的。
要是孟廉有习武的本事,孟觉肯定不会同意,但这个儿子从小就吃不得苦,受不下罪,和前头两个麒麟子根本不能比,孟觉也有些心灰意冷,虽然还没松口,但心里已经是默许了。
孟廉靠在老祖母的怀里,心里有些得意,她前世刚嫁到豪门那几年也是如鱼得水的,两个老的被她哄得找不着北,要不是后来知道老公是抱养的,家里所有财产都是那绿茶小姑子的,她也不至于想先下手为强被发现,坐了十几年牢。
好在她重活一世,这次运气不错,整个侯府只有她一个继承人,虽然还是有个绿茶妹妹恶心人,当爹的也是极品,逼着儿子练武上战场,但她有了成年人的头脑和记忆,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冲动,该是她的就一定会是她的。
张小白站在定北侯府门前,他身上还系着围裙,孟英去叫门的时候他顺手把围裙摘下来,团成一团塞在腰间。
孟英虽然好几年没上门了,但他从小在侯府长大的,总有一些认识的人,知道他不是信口雌黄的人,立刻就有人去找了内院的管事通报,定北侯孟觉正好在家,他在边关久了,京里没什么好友,一个武将也不适合左右逢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骑上马去钓鱼,在家的时候倒是不多。
孟觉听闻孟英带了孟楼的孩子上门来认亲,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孟楼在京里放浪形骸,他死之后名声反倒好起来了,也有人带着孩子上过门,但孟楼玩女人归玩女人,从不亏待跟过他的女人,他养的外室都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上门来碰瓷的给点钱就能打发,孩子稍稍养大就知道肯定不是孟家的种,孟家祖上混过鲜卑血脉,眉眼很容易辨认,所以打发了几批人之后,渐渐的也没有人来碰瓷了。
但孟英不一样,这人是孟家的家生子,打小跟在孟楼身边,又替孟楼守了快十年的陵,他这会儿带孩子上门是很不寻常的,这种不寻常让孟觉一下子心头狂跳起来:孟英带来的孩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孟楼的!
孟觉连忙让人把孩子带进来,他连坐都坐不住了,几步迎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远远地就见到孟英带着个孩子过来,看清那孩子眉眼的一瞬间,孟觉只觉得心脏紧缩,那只提刀杀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进门前孟英叮嘱了张小白几样规矩,张小白一一点头,然而进门之后这些规矩一样都没用到,他一见到孟觉,孟觉整个人就晃了晃,他走近几步,孟觉直愣愣地看着他,嘴唇一动,叫了声大郎,人就直接昏厥倒地。
张大郎:……好吧。
第0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8)
孟觉昏倒的事情还没传进后院,他人就醒了,见到张小白那张和自己儿子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立刻就信了,何况还有孟英从旁作证,这年头人口流动少,更别提像孟家这样难得一见的遗传相貌,孟觉一贯内敛,都忍不住握紧了张小白的手,连说了几声好。
张小白看着孟觉,心里也有几分奇妙的感觉,原本这是他的父亲,父亲这个词汇对张小白来说意义是不同的,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他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复刻了父亲,眼前这个人是他这一世的凡人父亲,阴差阳错成了祖父,现在他又来到他的身边,倒有些宿命的意味。
孟觉并不知道张小白心中所想,他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满意,眉眼相貌像极了他早死的长子,眼神清透有灵气,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想到家里那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孟觉心中难免有些不喜的情绪,他有三子一女,孟楼虽然有些纨绔,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很清,二儿子就更懂事了,从小跟着他练武,上战场杀敌从不叫苦,只是命苦,女儿也是懂事的,唯独三子……打从生下来起,就让他操碎了心:不肯吃人奶,用细麻布做衣裳都要哭,稍稍知事就更折腾,边关那样的地方每天要洗热水澡,背着他使唤士卒做事,拿给病号喝的牛羊奶做什么肥皂,五六岁时想烧窑造琉璃,七八岁上要写书著文,一提笔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提起这个三子,孟觉认为也就只有志大才疏这四个字能形容他了。
好在如今回了上京,人看着是安分多了,要是真能踏踏实实静下心来读点书,他也不求这个孩子能考上科举,不给家里添乱也就是了。
孟觉认得痛快,消息传到后院,却是一下子炸了锅。
孟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穿越过来起家里就只有她一个男丁,这些年也认定这定北侯府以后肯定是她继承了,乍听孟楼的故事时,她除了感叹一声好像霍去病哦,就没有再多想法了,人死都死了,她还能有什么想法?要是孟楼人活着,她说不定还能看看这个哥哥能不能攻略。
她都已经盘算好以后继承爵位怎么过上资本主义的日子了,这会儿忽然跳出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还说是孟楼的儿子?
孟廉一瞬间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咬牙把头埋进老祖母的怀里。
老定北侯夫人连忙问道:“真是孟英带来的孩子?我儿怎么说?”
那来报喜的婆子满脸都是笑,欢天喜地道:“老祖宗不知道,那孩子我瞧了几眼,猛看就跟咱们大世子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细一看就更像了,老爷欢喜得都厥过去一回,现在正带着孩子来拜见老祖宗呢!”
老定北侯夫人和孟楼是隔代亲,孟楼年轻时荒唐,有一半都是老祖宗宠着的缘故,这会儿知道孟楼还留了血脉在世上,老祖宗也差点没乐晕过去。
定北侯夫人冷静得多,孟楼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不像孟廉从小养在身边,生下来就被老祖宗抱去养了,她和这个儿子本身就不亲,更不提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孙子,她这会儿心里有些考量,当初孟楼死在边关,他养的外室都被打发了,也没听说谁揣着肚子,这孩子要么是冒认,要么身份上有什么问题,哪个好人家能容女儿把孩子养这么大才上门认亲?
那一头孟觉带着张小白来后院的路上也问起这事,张小白坦荡得很,也不用孟英帮忙,把沈言薇的来历解释了一遍,又抬起头看着孟觉,说道:“我母亲是贱籍,我也是贱籍,我不认为贱籍就低人一等,但侯爷如果不愿意接受,我出了这个门不会纠缠。”
他看着孟觉,眼神诚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孟觉一下子想到自己死去的大儿子,伸手摸了摸张小白柔软的发顶,“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我孟家的孩子。”
张小白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老祖宗住在后院的正堂里,地方很大,因为住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种什么花草,这会儿临近年关,看着有些萧条,张小白跟在孟觉身后进了正堂,一挑帘子,迎面就是一阵热风。
屋里点着炭火,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半靠在榻上,怀里搂着个十来岁的小童,边上坐着个中年妇人,还有四五个丫鬟在伺候,老太太满脸都是激动喜色,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则像是画上揭下来的,至于那小童,背对着他半晌,终于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相貌和一双冷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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