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当然记得。”见赵太妃面露喜色,丛霁不留情面地道,“但那又如何?朕将你封为太妃,赐你锦衣玉食,并未怪罪你私藏金步摇,害得露珠儿多年精神不定,足以报恩了。”
——原本如赵太妃般,与冷宫弃妃无异,且无一儿半女的妃子,根本不可能被封作太妃。
温祈不解地道:“纵然行迹败露,未能成事,可你曾试图谋害陛下与本宫的性命,这乃是铁铮铮的事实,你为何认为陛下会宽恕于你?”
“本宫……”自是因为丛霁乃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但丛霁显然与温祁夫夫同心。
赵太妃一时语塞。
温祈唤了称呼:“赵氏,你尚未回答本宫的提问,你是要自己从实招来,亦或是要本宫刑讯逼供?”
赵太妃被迫道:“本宫从实招来,莫要对本宫刑讯逼供。”
温祈语含讥讽:“本宫洗耳恭听。”
“二月二十五,丛霰命人传讯于本宫,要本宫去吹雪殿见他,本宫听说丛霰病入膏肓,不知他有何图谋。本宫左思右想,猜测他或许一直隐瞒着与雪鹃有关的一些事,他或许自知命不久矣,大发善心,决定向本宫坦白。
“本宫紧赶慢赶地去了吹雪殿,见得丛霰,他竟是要本宫将藏于栖凤殿的引线点燃,以炸死陛下与皇后殿下,本宫若是答应,他便会将毒死雪鹃之人交由本宫处置。”赵太妃叩首求饶,“本宫爱女心切,以致于鬼迷心窍,今日才会犯下此等弥天大罪,望陛下宽恕。”
丛霁扬声道:“阿霰,赵太妃所言是否属实?”
赵太妃又是一惊,一抬首,果然见到丛霰被侍卫从暗处押了出来。
昨日,丛霰正好眠着,密室陡然遭人闯入,他被惊醒了。
来者不由分说地将他绑了起来,他便知自己的计策已被丛霁所觉,再无回天之力。
闻言,他否认道:“二月二十五那日,我并未命人传讯于赵氏,是赵氏自己来了吹雪殿,赵氏道只消我告诉她是谁人毒死了雪鹃,无论何事,她都会为我办到。”
赵太妃瞪着丛霰,气急败坏地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丛霰笑道:“我所言乃是事实,一字不假。”
丛霁不再追究此事,转而问道:“阿霰,朕有七件事不明,你可否为朕解惑?”
“皇兄若能临幸我一回,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丛霰见丛霁目露惊色,舔着唇瓣道,“我垂涎皇兄已久,死到临头,却未曾尝过皇兄的滋味,死不瞑目。”
他此言并非故意恶心丛霁,他不过是将他这些年隐秘的心思告知了丛霁而已。
丛霁何曾想过丛霰对自己怀有如此龌蹉的心思?顿觉恶心,矢口拒绝道:“朕并无与兄弟乱/伦的癖好,你既不愿为朕解惑,朕便将你交予李罄审问。”
丛霰自然听闻过李罄之恶名,李罄其人实乃丛霁手下最为得利的酷吏,善于用刑,曾有囚犯被李罄变作了一滩肉泥,骨头一根也无,却迟迟咽不了气,直到那囚犯将所知之事全数交代了,李罄才大发慈悲,送其归西。
他并不想沦落成一滩肉泥,只得屈服道:“皇兄且问罢,我愿为皇兄解惑。”
丛霁发问道:“其一,究竟是否你派遣了刺客行刺于露珠儿?为何是露珠儿?你又为何替露珠儿挡箭?刺客死于马上风,是否你故意设计的?
“其二,究竟是谁人指使雪鹃借露珠儿之手刺杀于朕?可是你?
“其三,究竟是否你着人毒死了雪鹃?
“其四,究竟是否周氏命人于‘桃面’上下了毒?又是否周氏命人偷走了‘桃面’?你将‘桃面’奉于朕有何目的?你是否于‘桃面’、剑匣下了毒?
“其五,究竟是你对朕下了毒,亦或是朕体内的剧/毒变异了?
“其六,究竟是周氏逼你登基称帝,你不得不从,亦或是你本就怀有谋朝篡位之心?
“其七,究竟你是如何让自己暂时闭息,并长出尸斑来的?是否用了甚么药物?”
丛霰挣脱了侍卫的钳制,道:“皇兄的疑惑未免太多了些。”
但他并无拒答的权力,遂一面抚着衣衫上的褶皱,一面不紧不慢地道:“其一,确是我派遣刺客行刺于丛露,皇兄待丛露太好了些,我嫉妒丛露,欲要将其除之而后快。我并未替丛露挡箭,我是替皇兄挡箭,都怪皇兄护着丛露,逼得我只能更改了计划。所幸凭借此事,我终于与皇兄稍稍亲近了些,算是因祸得福。至于那刺客,他不识字,又被割了舌头,加之他压根不识得我,如何告发我?他既告发不了我,我管他的死活做甚么?他死于马上风自是耽于女色之故,且我早料到皇兄不会杀他,而会着人监视他;“其二,我引诱了雪鹃,使得雪鹃对我言听计从,甜汤的方子与迷惑心神的药物俱是我给予雪鹃的;“其三,是我派人以稀释过的鹤/顶/红毒死了雪鹃以及与雪鹃之死有关联者。”
赵太妃听得丛霰的自白,仇恨满腔,一瘸一拐地冲上去,对丛霰拳打脚踢。
丛霁并未制止,忍着恶心,又问道:“你可知雪鹃怀了你的骨肉?”
“雪鹃不过是这赵氏与人苟/合产下的贱人,她有何资格为我孕育子嗣?”丛霰不耐烦地将赵太妃掀翻于地,进而以左足踩住了其心口,“我本打算待夺得皇位后,娶一众名门贵女为我孕育子嗣,再将皇兄封作皇后,好生宠爱,可惜我得抱憾终身了。”
他依旧是一副教人如沐春风的神态,却重重地踹了赵太妃的肚子几脚,见赵太妃疼得蜷缩了身体,哀嚎连连,才继续道:“其四,确是母后命人于‘桃面’上下毒,而母后所命之人便是我,我那年方才六岁,皇兄虽时常对我不假辞色,但不会提防我,我实乃绝佳的人选。母后声称只是与皇兄玩笑,还以为骗过了我,却不知我偷听了其与心腹的对话。亦是我偷走了‘桃面’。我将‘桃面’奉于皇兄自是为了讨皇兄欢心,博取皇兄的信任。我料想皇兄必定对‘桃面’、剑匣有所防备,怎会做出下毒这等蠢事?
“其五,皇兄来探望我的那日,我扯了皇兄的衣袂,趁机于衣袂上抹了毒/药,那毒/药我已着毒医改良过了,皇兄该当丧失理智,大开杀戒,并自爆而亡才是。但皇兄既有此问,显然皇兄身体有异,可皇兄看起来好端端的,到底何处有异?可否为我解惑?”
听至此,温祁暗道:被我料中了,丛霰果真将剧/毒下于夫君的衣袂之上了。
紧接着,他又闻得丛霰道:“其六,我本就怀有谋朝篡位之心,一则是为了凌驾于众生之上,教众生对我俯首帖耳;二则是为了软禁皇兄,容我为所欲为。至于母后,她自诩深谋远虑,其实仅仅是为我所用的棋子罢了。
“其七,我确实用了一种药物,亦出自那毒医之手。我险些忘记禀报皇兄一事了……”
丛霰顿了顿,巡睃着丛霁的身体,深情款款地道:“那毒/药本无名称,我为其命名为‘一寸相思’,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
温祈再也忍耐不得,护于丛霁身前。
丛霁与温祈十指相扣,面无表情地道:“你倘使当真垂涎于朕,为何要杀朕?”
丛霰扫了眼温祁,面容扭曲,妒火中烧:“得不到便毁掉。区区一低贱的鲛人,固然容貌不俗,又有何用?当作玩物尚可,皇兄居然容许其产下半人半鲛的孽种,甚至将其封作皇后。我之身份较其尊贵许多,皇兄既是断袖,何故对我不屑一顾?”
丛霁伸手将温祈拥入了怀中,轻蔑地道:“即使你并非朕血脉相连的异母弟,朕亦不会对你这般阴险狡诈的小人另眼相看。你与梓童天差地别,你连梓童的一根发丝都及不上。”
丛霁所言字字诛心,丛霰几近崩溃,定了定神,又自言自语地道:“‘一寸相思’分明是剧/毒,我以为当年是自己心软,所下的剂量不足,皇兄才侥幸活命,改良过后,定能取了皇兄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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