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了,郑,郑白薇,根本不是马香兰的亲生女儿!”他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少爷,“她早年身体条件就不好,大夫诊过脉的,她根本不能生育!”
叶白汀迅速看着卷宗:“指挥使呢?”
“正在回来的路上!”申姜抄起桌上的茶壶,一口干了,“说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一下,马上就可以清出厅堂,准备问供了!”
申百户眼神十分兴奋:“这是不是咱们最后一次问供了?只要问过她们,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叶白汀视线在纸上详细记录的信息掠过,唇角噙起微笑:“不出意外的话,没错,咱们今日便能结案!”
“那你歇着,我这就去传召嫌疑人们过来!”
“嗯。”
叶白汀快速浏览完上所有信息,将新线索融在脑海里,之前每一个节点勾上,理清楚每一件事的时间线,起因,经过,结果,改变……
有些动机是藏不住的,只要凶手动了,就会暴露出来!
想清楚一切后,他眉目清明,在所有嫌疑人被请来之前,先去了趟诏狱,找到相子安,说了一会话。
一个时辰后,大堂审厅准备就绪,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正中间靠北是指挥使的位子,长长一张案几,上放惊堂木水火签,尽显威严,下首靠左,放着一个小几,叶白汀就坐在那后面,桌上放了纸笔,方便他写写画画……
申姜一如既往没有位置,就算右下手放了座位,他也不会去坐,结案啊,多兴奋的时刻,为什么要坐!
堂上东西两面,东边靠墙是真正记录文书所在之地,放着一个小桌子,上有纸笔,很小,不显眼,西边则以长屏风隔开了比较大的一片空间,屏风后放了几个绣墩,当然现在,是没有人的。
仇疑青坐在首座,看了看两边:“都准备好了?”
申姜:“好了!”
叶白汀也点了点头。
仇疑青颌首:“如此,便传唤嫌疑人——来人,请马氏上堂。”
马香兰很快过来了,除了浑身素白的衣裳,簪在发侧的白花,全身看不出有什么悲伤,整个人很安静,没有心虚也没有害怕。
仇疑青:“凶手是谁,本使已经知晓。”
马香兰表情仍未见变化,只是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今日问话不过是固有流程,你不必紧张,”仇疑青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漠端肃,不近人情,“也没必要再帮凶手遮掩,北镇抚司规矩,胆敢做伪证者,与凶手同罪——你可听明白了?”
马香兰垂眼:“是,妾身明白。”
仇疑青:“本使问你,你丈夫的兄长郑弘方,是谁杀的?”
马香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因何而死?”
“不知道,”马香兰仍是摇头,“都说是生意上的事,这外头的事……妾身一个内宅妇人,不太懂。 ”
“他死前给你们留下了什么?”
“钱吧。”
“除此之外呢?”
“没了。”
“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没有。”
仇疑青声调微高:“本使说过,北镇抚司内,说谎者,论以罪处。”
房间内瞬间安静,马香兰似是有些吓着了,没说话。
申姜就嗤了一声:“不对吧郑夫人,你要是不确定你那大伯子死了,为什么果断说没有遗言?正常人不是要仔细想一想,尽量往前找一找想一想,或者干脆说不知道么?你这么果断说没有,好像知道你那大伯子什么时候死的,死前见了谁,遗言给了谁似的……”
房间气氛更加紧绷。
叶白汀便温言道:“夫人莫要紧张,只要夫人不是凶手,怕的什么?我们只是想知道,郑弘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你是知情的,也知道谁是凶手,对么?”
马香兰仍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那为何对他的死讯如此确定?”叶白汀眯了眼,“因他不是一个好人,他在持续的,不断的找别人麻烦,绝对不会放弃,可突然间没有了……所以你确定?”
马香兰没说话。
叶白汀:“郑弘方留下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个女儿,对吧?”
马香兰这时的表情明显不对了。
叶白汀语速变快,加速紧迫感:“郑白薇,并不是你的女儿。”
“不,她是我的女儿!”马香兰突然抬头,眼神非常凶。
申姜一看有门,呵了一声:“你丈夫在鲁王府都放话了,说要不是兄长死了,他为什么要白养你们两个,还现在还敢撒谎,当真觉得我们查不到么!”
马香兰咬了唇,明显很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叶白汀:“郑弘春会死,也是因为这个秘密吧?”
马香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申姜:“事到如今还敢狡辩,锦衣卫早已查出来,你根本就不能生育!你虽把郑白薇当眼珠子疼,郑白薇也把你当亲娘孝顺,但你们两个都知道,你们并不是亲生母女!”
“我……”
马香兰眼圈微红,似是承受不住,手指有些颤抖。
有些人性格刚强,内里有坚韧的,不服输的一面,敢于豁出一切去赌,也敢做很多人不敢做的事,但只要戳中她内心最在乎的点,她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脆弱不堪。
叶白汀:“不管这个案子有多复杂,内情追究到什么时候,总与郑白薇无关,孩子是无辜的,你真的想要她连最后一点温暖都失去,剩下的人生里,成为没娘的孩子么?”
“不……”马香兰闭了眼睛,“你们不能这样……”
“夫人可以慢慢讲说,”叶白汀声音温煦,“即将过年守岁,我们的时间多的很,左右听了很多故事,也不少你这一个。你是如何嫁到郑家的,他家为人都怎么样,怎么得到的女儿,女儿的亲娘是谁……还请夫人明言。”
“需要夫人注意的是,我们虽然要听你说,却并非不知道真相,这几天里,我们已经查到了很多,如若夫人所述与事实不同,可是要定罪的。”
马香兰被女儿的话题吓了一跳之后,情绪已经恢复,或许是想着怎么应对现在场面,又或许是有了其它想法,真的开始说自己的故事了。
“我是一个典妻。”
第91章 典妻
典妻……
叶白汀知道这个词。
所谓典妻,就是把妻子作为商品进行买卖,在古代封建男权社会里是不违法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体系里,不能独立存在,一定要依附男人,没嫁人前,她的管辖权在父亲,在兄长,父兄可以左右买卖,嫁人之后,则是丈夫拥有了所属权,这时候进行的买卖里,很大一部分分支,便是典妻。
典妻行为常出现在穷人家里,把妻子像物品一样卖给别的男人,时限可以是永久,可以是几年,年限不同,价格不同,在此期间生育的孩子,归买方男人所有,到期只归还妻子,有些时候,这是大户人家因不同缘由,用来‘借种’的方法。
整个交易过程里,丈夫典妻,得了银钱,买方男人花钱,‘使用’了别人的妻子,甚至为自己留了种,家里有了男丁,皆大欢喜,唯独没有人考虑过女人的心情,她们被当成物品买卖交换,是一种什么心情,被自己的丈夫推出去,被迫跟不认识的男人同房,还不能抵抗,心里是怎样的难过,几年之后,又与自己生下的骨肉分离,又是什么伤害……
没人去管,也没有人在乎。
“不过我比别人幸运,至少没有生过孩子,要生生尝那骨肉生离的痛苦。”
马香兰垂着眼,话音讽刺:“我娘家曾小有薄产,只我一个独女,父母都极尽宠爱,可人又不测风云,父亲突然出了意外,病重将逝,不想耽误我的婚事,便将我速速嫁了,因是早就相看好的人,每次上门表现也都很不错,母亲也放心,没出两年,就随父亲一起走了,自此天人相隔,再见不着面,逢年过节面对的,只有冰冷冷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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