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去,终于看到沈家院子里的情景。沈战在轮椅上垂着头,一副被亲人伤透了心的模样,整个人十分颓丧。王桂花坐在地上撒泼,嘴里骂着沈战不孝。沈爹站在一旁,用看不孝子的眼神看着沈战。
正在谢景行考虑着自己这个时候要不要上前安慰沈战时,村长赵满仓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整个事情告诉赵满仓,赵满仓听后,他没有理会在地上哭嚎的王桂花,而是直直的看向沈爹:“沈大牛,你也觉得沈战应该把治腿的钱拿出来给沈建国结婚。”
沈大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在村长不耐烦的眼神下道:“我听他娘的。”
他的话音刚落,沈战抬起头来,看着沈大牛惨然一笑,脸色惨白,眼眶发红,一看就是被伤到了极致,连周围看戏的村民们都不忍。
“爹,娘,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从小你们就不待见我,要不是奶奶,我恐怕早就饿死了。”沈战的声音中还通着一丝哽咽。
王桂花一听沈战提前过世的婆婆就来气,心里像是窜出一把火,烧得她理智全无:“你这个不孝子,白眼狼,我辛辛苦苦生下你,你只知道惦记那个老虔婆,你要是早饿死了倒是省心,也免得你在这里气我,要是可以,我巴不得没生过你。”
“娘!奶奶怎么说也是你婆婆,你怎么能那么骂她。”沈战眼中带着不赞同,这更加刺激了王桂花。
“我就骂她怎么着,她人都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她最喜欢你,老说你以后会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屁的顶梁柱,不过是个残废。那老虔婆越喜欢你,我就越不待见你,我就是要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周围的人听到王桂花这么说,只觉得她太过恶毒,谢景行倒是觉得王桂花的状态有些不对,正常人即使心中真这么想也不会说出来吧。
沈大牛见王桂花越说越过分,想要阻止,却被赵满仓制止。
“娘,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儿子,你因为奶奶的原因这么折磨我,你难道就不会有一点心疼吗?”沈战的声音颤抖,似乎还带着一丝希冀。
王桂花嗤笑道:“心疼,在我心里,只有建国才是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以前你能挣钱,我还给你好脸色,如今你都废了还赖在家里,难道还想让我养你吗?”
“娘,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你的儿子,除非你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否则这个家怎么也有我一份。”
“你这个白眼狼,我今天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沈家的所有东西以后都是建国的,你想都别想。”
“娘,你真的要和我断绝关系吗?”沈战再次问道。
“对!”
听到王桂花毫不犹豫的肯定,沈战闭起双眼。八年的从军生涯,他学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从心理上瓦解敌人,让他们说出真话,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这种手段用到他的亲生母亲身上,而王桂花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从此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跟他没关系了。
再次睁开眼,沈战已经收敛好所有情绪。
“村长,你也看到了,我爹娘嫌我这个废人,要和我断绝关系,你就开个证明吧,免得拖累他们。”
“慢着,我和你爹生了你,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不会一分钱都不想给吧。”王桂花还惦记的那八百块钱。
“王桂花,你别太过分,你这是真要逼死这孩子吗?”赵满仓实在看不下去。
“这钱我给,就当是还了这生养之恩。”说完就准备推着轮椅进屋。
谢景行见状,连忙上前来到他的身后:“我推你进去。”
沈战见到谢景行,眼神一暖,道:“好。”
第9章 七十年代二流子(九)
谢景行将沈战推进屋里,就见沈战拿出纸笔。谢景行好奇的看过去,发现他写的正是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从下笔到结束没有丝毫停顿,沈战写得实在太过流畅,让谢景行不得不怀疑这些都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再联想到刚才王桂花的异常,谢景行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想被外面的人听到,谢景行凑到沈战耳边,低声道:“我有个问题,如果你实在不想回答可以不答。”
少年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上,沈战只觉得他不仅耳朵热,连身体都升起了一股燥意,不过他面上依然不露声色:“你问。”
谢景行对沈战的异常毫无所觉:“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沈战嗓音低哑道:“什么故意的?”
“就是你是不是故意刺激王桂花让她主动说出与你断绝关系的话。”说这话的时候,谢景行靠得更近,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沈战闻言一惊,身体的燥意顷刻间退去,他转过头看向谢景行,仔细的观察少年的神色,发现他的眼中没有厌恶或鄙夷,只有纯粹的好奇,他不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若是别人这么问他恐怕会否认,但此时他很想知道少年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反应:“我确实是故意。”沈战说完就紧紧的盯着少年,不错漏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谢景行的眼中带着些得意,嘴角上翘,脆声道:“我就知道。”
少年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意料,沈战不得不追问道:“你不觉得我这样不对吗?”
“不觉得呀,他们对你不好,你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他脸上的理所当然瞬间让沈战得到了救赎。
这个年代孝道大过天,父母可以嫌弃孩子,孩子却不能说父母的不是,他对沈大牛和王桂花早就冷了心,却碍于孝道不得不困于这个让他窒息的家庭中。这次钱的事情不过是个□□,他不想再忍了,想要彻底脱离这个家,但他知道这个话不能由他来说,否则以后他会承受许多责难,他不怕这些,但他没有做错,又凭什么要承受这些不属于他的责难呢。所以他用了点手段达到了他的目的,但这些太过大逆不道,他心里承受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只是他没想到谢景行那么聪明,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发现了端倪。他更没想到的是谢景行竟然赞同他的做法,让他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沈战快速的将写好的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又抄写了两份,然后拿着协议书和事先准备好的八百块:“我们出去。”
谢景行将沈战推出去,此时村长,沈大牛,王桂花都在堂屋等着。
沈战将三份协议书交给村长道:“村长,这是我写的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若是没问题,你当个见证人。”
村长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在三份协议上签字并盖上了自己的手印。
见村长签了,沈战对着沈大牛和王桂花道:“这里是八百块,你们签了,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了,以后我和你们就再没有关系了。”
见到八百块,王桂花没有一丝迟疑的在三份协议上签字并盖上了自己的手印,沈大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签了字盖了手印。
等两人签完,沈战将手里的钱交和其中一份协议交给王桂花:“以后我和你们就再没有关系了。”剩下的两份协议他一份,村长保留一份。
“如今你已经不是沈家人了,你也不能住在这里。”王桂花拿到钱喜滋滋,却依然不想让沈战占一丝便宜。
“你放心,我今天就搬出去。”沈战说完看着谢景行:“小远,我今天可以住在你家吗。”
“当然可以。”谢景行虽然注意到沈战对他的称呼,却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陪我进去收拾。”沈战现在十分喜欢少年陪在他的身边,让他觉得十分温暖。
“好。”
因为早有准备,沈战的屋子里除了衣服还有一些书籍外,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王桂花站在门外,连被子都不让两人带走,见两人确实没有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才放下心来。
谢景行推着沈战的轮椅出了沈家,见门外围满了村民,他一个没忍住戏精上身,道:“沈哥,你娘连被子都不让你拿,我家也只有一床被子,今天就委屈你跟我挤一张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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