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小皇帝不做人了(77)
十岁的小孩,和十八岁的男子,差别不可不谓之大,但出乎意料的,江迢对如今的卫峋,一点都不陌生,好像不管外表怎么变,里面的那个灵魂,还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卫峋还小,她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也知道他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活泼,那也没关系,只要他知恩图报、只要他永远都对江遂好,她就不会管那么多。
可是,她好像忘了,不论什么东西,给的太多,都是一种折磨,极致的好和极致的坏,在某一个节点上,是可以互换的。
江迢望着卫峋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陛下比我更懂阿遂的性子,自然也就知道,这个问题,我是回答不了陛下的。”
江遂这人,性格太极端,做事从不给自己留后路,当初争皇位,他就没躲起来过,如果前太子没有被他扳倒,那他的结局一定是不得好死,后来当上摄政王,他也是凡事都走在第一个,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还有这一次的辞官,明明有更多更加迂回的方式,他偏偏要选最为惨烈的一种,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断了卫峋给他找借口的心思。
他极端,可他不冲动,他只是把所有鸡蛋都放到了一个篮子里,却不代表他不想护好这个篮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样一来,他自然不会把自己去哪了告诉别人。
毕竟没人知道的话,也就无从泄密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听到以后,卫峋还是感觉胸中血气上涌,暴虐的情绪在胸中撕扯,他想发泄、想杀人,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毁灭殆尽,江遂不是想让他做明君吗,那他就反着来,他做昏君、做暴君,江遂一天不回来,他杀一个人,十天不回来,他就杀十个人,直到这世上杀无可杀、血无可流!
卫峋僵着身体,好半天过去,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纵然心中充满了血腥的念头,但他还是面色如常,只是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很吓人。
“二十六日,阿遂曾来过长乐山,若你真的不知道,便把那一日的情景完完整整的告诉朕,”顿了顿,卫峋的语气变低,听起来有些脆弱,“这对朕很重要,求你了,娘娘。”
不叫娘娘,好像也没别的称呼能叫了,江迢没跟他计较这些,她已经被卫峋的态度吓到了,居然能让九五之尊放下姿态来求她,江遂在卫峋心中的地位,好像比她印象中的更加重要了。
江迢不是末羽,没法把每一句话都复述出来,不过,她还是把回忆里的点点滴滴,都跟卫峋讲了一遍。
没什么可顾忌的,江遂连欺君大罪都犯下了,还差这几句姐弟之间的心里话吗?
只是,江迢隐瞒了关于梦的那些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告诉卫峋,总觉得告诉了,会给江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迢慢慢的说,卫峋安静的听着,都说完了,江迢陷入沉默,过了一阵,她突然说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陛下年轻气盛,恐怕不会认可这句话。可我还是想劝陛下一句,有些人、有些事,本就是强求不来的,劳心劳力不说,还只能落得一个苦果,倒不如放下。”
“归于乡间,这是阿遂的意愿,陛下若是真的在乎他,何不成全他?”
“不行。”
江迢愣住。
卫峋抬起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她,“他的意愿是离朕而去,朕的意愿是留他于身边,朕成全了他,又有谁来成全朕?他执意要走,无妨,朕也会执意把他抓回来。哪怕花上一年、十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朕也绝不会放弃!”
卫峋站起了身,江迢惊愕的坐在原处,她像是呆住了,只会愣愣的仰着头,看着卫峋大步离开,然后走出了屋子。
院门传来开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琼娘登登的跑进来,看见江迢这副模样,她连忙晃了晃江迢的肩膀,“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江迢被晃醒,她转过头,看到琼娘,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没事,你……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琼娘有些担心,不过陛下已经走了,最大的危险已经远离,想必这个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事。
琼娘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江迢继续坐在位子上,唇色发白的她,慢慢揪起了身前的布料。
她好像……知道江遂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猛地闭上眼,江迢这辈子不信神不信鬼,这一刻,却忍不住的为江遂祈祷起来。
阿遂,快点跑,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
京城的任何动静,都惊扰不到现在的江遂,这几天,他已经跑出去将近八百里了,京城尚在深秋,这边却已经到了冬季。
昨晚下过小雪,迎着风雪骑马,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西北严寒,在没人的地方跑了一夜,天亮了,他才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客栈,老规矩,进去先睡觉,睡醒了,填饱肚子,他又牵着马来到附近的镇子,准备买两套防寒的棉衣。
如今他穿的这一身是在上个镇子买的,他这一路是买一路丢一路,连这匹马,都已经是他换的第三匹了,如果放在现代,江遂就是追踪反追踪的顶级人才,可惜,在他们的这个时代,在他以前的那个位置上,他这点天赋,完全没有点亮的机会。
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对局,是他赢了。
而卫峋输就输在,一开始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要是卫峋知道他往哪边走了,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江遂停留的这个镇子叫架水镇,原因是村子里有一条蜿蜒的河,长桥架水,财源滚滚,于是,这个镇子就以架水为名了。
大约是因为北方道路多在林间,很少有依水成路的,即使有,江遂看到的时候也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别说美丑,就连水的深浅都看不到。
买了衣服,又把旧衣服随手送了乞丐,江遂牵着马,慢悠悠的往河边走。
他准备沿着河边走一段,河的尽头在哪里,他就往哪个方向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镇子也是靠这条河养活的,现在是早上,不少妇人带了衣服来河边浆洗,还有人拿着木盆,随便往河里一舀,就带着满盆的水回去了,看的江遂直抽嘴角。
也不知那人把水带回去是做什么的,擦洗屋子还好说,要是做饭用……总感觉不太干净。
正四处看着,突然,江遂目光一凝。
远处,有一辆规格尚可的马车,看起来是富商、或者低等官员才会用的,而在马车旁边,有个少年,正蹲在河边掬水洗脸。
江遂不禁眯了眯眼,离得远,他看的不太真切,但看侧脸,这个少年,怎么那么像昨天那个喂鸟的人啊。
有可能这么巧吗?昨天遇上的人,隔了一百多里,居然还能碰上。
江遂转身就要走,那个少年却站起了身,而且看到了他。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跑过来,亲切的喊:“是你啊!”
江遂脚步停住,他拧眉问:“你认得我?”
“你忘啦,昨天在金岩古道上,我在送往客栈附近喂鸟,你还看了我一眼。”
忘是没忘,但,仅仅一面之缘,这个少年需要这么热情吗?
江遂心中警惕不减,他笑了一下,“原来是小兄弟你啊,真是有缘,不过我有急事,该走了。”
少年一听,连忙让出位置来,“噢噢,那就不耽误你了,我也是被我家少爷派出来办急事的,他让我去前面的双泉镇接人,我这一路跑了两天,都快累死了。”
少年的眼睛很干净,笑起来像块璞玉,能够涤荡人的心灵,江遂看他不像卫峋的人,他便问了一句,“你家少爷让你跑这么远,就为了接一个人?”
少年顿时瞪大双眼,“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家少爷自有他的道理,那人是他好多年没见的朋友,在当地也是有名的老爷呢,人家要过来,当然不能自己来。我亲自去接一趟,怎么啦?”
江遂:“……”
在京城里,从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猛地被人怼一句,江遂心情还挺微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