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20)
越想越生气,甚至连魏栩安的话都变得不可信,沈流闯合理怀疑那套“你越理他越起劲所以我才没有反驳”的说辞就是为了哄他的。
魏栩安看着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和看见了红布的牛一样,还是那种刚出生不久的小牛崽,光生气但毫无威慑力可言。他知道今天魏木羽肯定把他给气坏了,但他不想魏木羽和他们这个小家有更多关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要不然他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要说有多大的麻烦也没有,就是单纯不想让沈流闯接触到自己过往的人和事。
因为他直觉沈流闯和从前的人和事都不一样。
他像一个小礼盒,一打开确实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但等你把它完全拆开,会发现得到的一份踏实的真正的生活。不是说眼前这个小房子,也不是说餐桌上的那几道菜,是在于给他这样一种生活的人。
他见过比沈流闯长得更好看的,认识比沈流闯更加精通厨艺的,也有过资质、阅历比沈流闯更优秀的人追求自己。但只有沈流闯,让魏栩安觉得看着他呲牙咧嘴做搞怪表情地刷牙也是一种乐趣,什么都不干看着他嚼薯片的侧脸也觉得开心。
生活是由许许多多不足以写进回忆录的细枝末节组成的,而他的生活里,每个细节都印下了沈流闯的名字。
而且魏栩安确信,不是沈柳橦,是沈流闯。
在胶带上摸索了一圈后,沈流闯有点烦地把胶带扔给魏栩安,“你找。”
魏栩安没接,有人生气了他当然要想办法哄一哄,“我不会,肯定找不到,你找吧。”
沈流闯哼了一声,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你不行这种小事还得看我”的得意,重新拿起胶带,动作凶巴巴的,“魏木羽一直这么烦人吗?”
刺溜一下,胶带撕起来了,两个人一人拿纸团,一人缠胶带,一人偷偷生气生气,一人默默哄。
“嗯,从小就烦人,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他也说你吗?”
“当然,他骂我长得丑,身材差,脑子蠢,还心术不正。”
沈流闯越听越惊讶,眼睛都瞪大了,先前的烦躁已经全部变成了难以置信,这么看来是魏木羽这个人有问题。“真的吗?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骂人也要有点根据吧。
“是,所以他说对你的话,你不要信。”
沈流闯点点头,抱着已经被透明胶带缠成一个皮球的纸团窝到了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这部剧他前面的都没看,但他也不在乎,每天追得还挺开心的。魏栩安问他怎么做到的,他笑嘻嘻地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就看个热闹嘛。”确实跟大街上看热闹似的,不需要知道开头和结尾,赶上了就看,还看得津津有味。
魏栩安想让他动一动,主要是不想看他每天一吃完饭就守在电视机前面,坐在沙发另一头揉他的脚,“我们出门走走。”
“干嘛?”
“去把这个球扔了,顺便……”听见这个话,沈流闯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睛依旧黏在电视机上。
——“顺便去超市。”
“好!”沈流闯飞快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跑到玄关处换鞋,“你把电视关一下。”
他很喜欢出门,特指出门去超市,特指去超市买零食,他的薯片只有一包了,而今天离原本定好的零食采购日还有好几天。魏栩安不让他多吃那些零食,说好了一周只能去一次。
有时候他很不明白魏栩安的一些生活理念,完全不像个年轻人,比如说不吃垃圾食品,比如说必须要吃早餐。
他们站着等电梯,沈流闯玩着手里的球,问他:“魏栩安你今年多少岁啊?”
“你不知道我多大?”魏栩安问这个话的时候笑着,但又不像开玩笑。
他下了班之后不再西装革履,换了一件深色大衣,显得比平时年轻了点,这叫沈流闯更加摸不准他的年龄了,但是结婚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多大确实有点奇怪,他没多想就问了,只好笑着找借口:“哈哈我不太记得了,我对数字不太敏感,欸,今天是星期几来着?”
电梯门打开,魏栩安示意他先进去,随后进来站在他身边说:“比你大八岁,老不老?”
放平时,沈流闯说不定就要接上一句“老”,但现在不行,现在是他们前往超市的路上,而且有了魏木羽今天的恶意羞辱后,沈流闯决定接下来都要是充满赞美的美好夜晚。他看着电梯门上映照出来的身影,眉飞色舞地开始夸人:“当然不!非常年轻,不止年轻,还长得帅,身材好,脑子聪明,心地善良!”
然后把球捧在胸前,对着电梯门跟打广告似的,“而沈流闯呢,心灵手巧,厨艺精湛,宽宏大量,秀外慧中!我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魏栩安在一旁笑,点头,“是。”
电梯门打开,他先走出去,沈流闯跟在后面害臊,室外三摄氏度的风都吹不散。
他说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话到嘴边他就说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以前的他肯定就觉得说了就说了呗。但现在不一样了,尤其是偶尔不经意间面对魏栩安的时候,总会涌起一股他甩也甩不掉的羞涩。
比如说,早上醒来看见还在睡的魏栩安,会看着他的睡脸发呆,并产生一些让人羞涩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他会真的羞涩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亲一口怎么了?又不是要跟他山盟海誓,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沈流闯你在害羞什么啊!
每次这样问过自己后,那股感觉还是甩不掉。
糟了,我们做不成单纯的室友了!
这样的感觉在沈流闯拿到他换了名字的新结婚证后达到了顶峰。坐在副驾驶座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到这里时说好的计划ABC,实际上除了夭折的计划A,计划BC具体要如何开展他至今都还没细想过。眼看着自己就这么不思进取,一步步成了霸道总裁身后的小娇妻,唉——
哎呀,看着结婚证上“沈流闯”三个字怎么这么开心呢。
管他的,开心就好了。自己这算是喜欢上魏栩安了吗?是吧。
那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早就和自己结婚了更开心的事呢?
沈流闯觉得自己没有青春期,他没有经历过叛逆,没有过少男少女的细腻愁思和旖旎憧憬。他的心特别大,没有很多纠结的感情问题,就算有也纠结不过24小时。
他幼时遭遇家庭变故,十二岁的时候被后来的家人收养。在中间那些漫长的独自挣扎生长的岁月里,他有了自己信奉的一套道理。这套道理没有被他化成信条写在纸上,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用自己活着的姿态无意间展现这一切,最简单、自然、本能地活着,不计较,不纠结,也不在乎。
他收好结婚证,拿起过来时没吃完的半包虾条,一边吃一边往魏栩安嘴巴里塞。魏栩安每次都说这些东西吃了不好,但他一喂过去还是会张开嘴接着。尤其是这种他开车的时候,沈流闯喂得十分开心。
可惜的是,虾条数量是单数,你一根我一根的吃到最后,只剩下一根了。
沈流闯举着最后一根虾条,转头问正看着前方认真驾驶的魏栩安,“魏栩安,你喜欢我吗?”
魏栩安没有转过头,但笑了,眉峰都柔和下来,“喜欢。”
“行吧。”嘴上满不在乎,但沈流闯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然后把最后一根虾条喂到了魏栩安嘴里。
既然你也喜欢我,那我就愿意把最后一个让给你。
可惜刚刚没有红灯,要不然我们就可以停下来,然后接一个虾条味的吻。
沈流闯眯着眼傻笑,刚把食指伸到嘴边习惯性想舔一口,就被魏栩安伸过来的手抓住了手腕,“回家记得洗手。”
第19章
元旦节前一天下雨了,早上沈流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抱着魏栩安的脖子也不让他起。
“宝贝松手,我今天还要去公司,下午早点回来。”
“嗯……”应完声还是不动,睡得更死了。
魏栩安由着他抱了一会儿,看人睡熟了,收着力把脖子上的手臂塞进了被子里。沈流闯抱着的十个活体热水袋一离开,立刻就醒了,往被子里缩,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埋怨:“你们不放假吗?你就这么喜欢你公司?”
魏栩安在旁边换衣服,衬衫穿到一半,过来把他的脑袋从被子里刨出来,他觉得被子里闷、空气不新鲜,容易呼吸不畅。沈流闯每次把头埋被子里睡觉他都要这样,被沈流闯纳入了“魏栩安老年化的若干症状”之一。
“等我哪天中超级大彩票了,就养你,一定养得白白胖胖!不用你起床,不让你去工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然后你就离不开我了,把你关家里哪儿也不让去。”沈流闯睁着眼睛说梦话,畅想美好生活,还说得煞有其事,“要是你敢逃跑——”
魏栩安站床边一边利落地系领带一边听他胡侃,挑眉接过他的话,“嗯,我要是跑了怎么办?”
“呵呵,”沈流闯一声冷笑,眼睛一咪,想要模仿霸总式冷酷,实际上像上课没戴眼镜的近视初中生,“那我就打断你的腿!”
魏栩安俯身撑在他脸旁,另一只手悄无声息从被子边缘伸进去抓住了他的脚踝,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我们小闯喜欢这样的啊。”
沈流闯一边笑一边躲,双腿一阵乱蹬,还死不松口,“啊你还敢打我的腿的主意,我看还得打断你一条胳膊。你做杨过,我委屈一下当你的姑姑啊。”
“谁是杨过?”
本来还闹腾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沈流闯的笑卡带了。
失算了,他们这里有《金瓶梅》《本草纲目》《西游记》,但是没有金庸。
“就是,就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睡前故事,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沈流闯故作遗憾,又怕他深究,“可能是我记错了,也有可能是叫于勒,和他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