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8)
“可你也不用忌惮自家人的势力啊,舅舅是母后的亲弟,万万不会对你不利。”
秦君岚轻嗤一声,“儿臣不是忌惮亦家实力,只望舅舅行事能够收敛一些。就算朕膝下无子,国无储君,您也还有孙子,朕有侄儿,轮不到舅舅狼子野心!”
“你说什么呢?你怎可安放这么大罪名给舅舅。”亦清欢难以置信,秦君岚何时变得与先皇一样多疑了,难道天下所有人做了皇帝以后,都会怕自己的江山被人窃取吗?连她女儿也不例外。
“好了好了,母后,朕累了,您也回宫休息吧。”
秦君岚拂袖而去,每当想母女好生长谈一次,却总会因为亦姓家族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但凡前朝有个风吹草动威胁到亦洪川地位,太后都会第一时间获得消息。
什么叫君威不可冒犯,秦君岚终有一天会让亦家人知道,她受太后牵制是为报其养育之恩,她虽是太后女儿,更是冀朝一国之君。
太后离开已二更天,秦君岚当即唤离若到此。她此趟出宫,颇有收获,也该对连日来的风波之事做一个了断。
“离若,拟旨齐暄,着钦天司将难民营分至西郡矿山,解决温饱问题,孩子与老人安置当地农户,记住,派人随时观察。”
“是。”
“另传旨姬秋辰,前来觐见。”
姬秋辰乃国之重臣,忠心耿耿,从辅助先皇开始,就已身居高位,后成为秦君岚老师,辅助其治国,亦师亦友,功不可没。
原本出于对恩师的敬重,贡银之事她只消传一道密旨就好,但姬秋辰之子在夙苑楼如此嚣张,利用家世权贵试图对红鸢施压,她怎能容忍此事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这是贵公子在夙苑楼风流时留下的银锭,老师您看看。”秦君岚示意,离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贡银递给姬秋辰。
他不知三更被传至皇宫所谓何事,看到银锭才大惊失色,忙俯身相跪,“陛下,老臣万万不敢觊觎贡银呐。”
“嗳?老师,朕怀疑天下人也不会怀疑到您头上,快快平身。”秦君岚亲自将他扶起,说道,“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想离间你我君臣,又或许只是想给朝堂制造一些麻烦,这都不足为惧。”
“那陛下之意是?”虽然师徒,姬秋辰也无法猜透秦君岚所想,从小她便擅于隐藏心思,登基后权谋之术更加是手到擒来。
“朕怀疑不止老师蒙冤,您帮朕秘密收回达官贵人处贡银,将贡银被盗风波慢慢平息。”
“老臣遵旨。”
“还有一事。”秦君岚面露威严,却又不动声色,只是直视姬秋辰,他片刻便领会女皇之意,“老臣定严加管教犬子,断然不会再让他出入风月场所作威作福。”
秦君岚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扬起微微扬起唇角,“退下吧。”
“老臣告退。”
走出凤鸾宫,姬秋辰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贡银,额头已渗出汗珠。皇恩浩荡,得幸秦君岚是一位明君,否则此事追究起来,真是百口莫辩。
贡银之事,被秦君岚强行压下,从难民窟到富家子弟的秘密搜寻也默默展开,不出三日,便已收回四万两。
只是,最让她挂心的不是这些细作的小作小为,而是城郊遇到的那十几个铁卫军。赤甲军改编多年,竟还有铁卫军的存在,难道说,这冀朝还有她没有掌控的军队活动。
秦君岚当即颁出一道圣旨,要求镇南王白翊飞提前还朝述职。当年军队改编,赤甲军成立之初,便是他协助自己父亲完成,如今老将军已离世,想要调查此事,只能召他回朝。
扶柳迎风,清河边上,百花盛放。三日之期如约而至,却不见秦君岚之影。
红鸢端坐阁楼,俯瞰清河,忽而感到周围气流浮动,“何事?”
“门主信件。”暗卫将信递交红鸢手中,却没有退去。
“还有事禀报?”
“宫内有人监视夙苑楼,不是影卫。”
“知道了。”红鸢不为所动,暗卫倏然离去。
看样子秦君岚与她之事,已经引起皇宫有心人的注意。红鸢拆开羽国来信,脸色渐渐暗沉,原本微冷的瞳孔,更惧寒意。
“呵呵,你就这么笃定美人计会对秦君岚有用。”红鸢心道,将信件紧紧攒在手中,眸中却有一丝惆怅之色。
“姐,不好了!”木槿匆匆而来。
“何事惊慌?”
“先前被钦天司抓走的几名兄弟,今日问斩,就在那里。”木槿指向东城之处,从紫云阁就可以俯瞰百姓簇拥。
“姐,要不要救他们?”木槿对于组织每个成员都心存不忍。
红鸢尚未回答,叶冥急步来报,“女皇来了。”
果然应了三日之约,只是这份大礼她备得好大,分明是秦君岚想试探她,如今那几人,佛都救不了。
“不救,一切如常。”红鸢冷言道。
如今她接到的任务已不再是潜入皇宫偷取情报,而是用她自己来牵制秦君岚。
唯有情,才是强者最大的软肋。
8.蠢蠢欲动
冀朝律法严苛,秦君岚以仁德治天下。她待百姓宽松仁慈,对触犯律法之人,从不手软。
东城有一处刑场,专斩杀十恶不赦、贪官污吏、通敌卖国等罪行之犯,因其闸刀巨大明亮,一刀下来,血溅三尺,令人不寒而栗,故而又叫断首台。
春风抚过,明明该沁人心脾的季节,空气中却夹杂了一丝寒气,甚至血腥味。
断首台的一切紫云阁清晰可见,红鸢眺望远处,面无血色。
杀手并非无情,细作并非冷血,她只是从来不擅长把情感和情绪暴露给任何人。
“三日不见,红鸢姑娘还好?”秦君岚依然白衣飘飘,手持折扇,彬彬有礼行君子之礼。
“姑娘,你可当真会挑日子过来。”红鸢转身,那深眸刹那间迸射出一股寒意。
红鸢看来心情不佳,秦君岚心有涟漪,难道故意设断首台让她看到,真的触怒她了?还是她只是不喜欢这等血腥之事?
“断首台原在东城玄门处,今日这西城却成了另一座断首台,皇上睿智英明,圣旨所下必有缘由,非我等百姓能够言之。”
“给夙苑楼带来晦气倒也真是如此,生意人最忌讳这个,不知贺昔老板是否会心生不满。”
贺昔声名远扬,传说中夙苑楼的老板,可至今还从未露面过。秦君岚一度怀疑红鸢才是夙苑楼掌事人,否则一个花魁怎能在这里呼风唤雨。
“老板之心,小女不知……”红鸢凝望秦君岚,语气顿了顿,“我该唤你何好?”
秦君岚顿了顿,坦荡而言,“我叫朝颜,你可以叫我颜儿。”
这一声无比轻柔,秦君岚微启的唇角,如桃花绽放,清亮的双眸中,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她是最无情的女帝,杀害羽国多少人的血才有了如今的威望和冀朝的强大。红鸢讶异于她对于名字的坦诚,谁都知道女皇大名为君岚,却鲜有人知她字朝颜。
“颜儿姑娘本想与我再见,煮酒品茶话人生,今日之景,着实不合适。”
“没事,来日方长,总能寻得清静时候。”
远处,已是锣鼓喧天,监斩官宣布几人罪状,围观百姓络绎不绝的上前。台上,几名杀手身穿犯服,跪在地上。
“断首离身,命丧黄泉,一念执着,万恶心生。希望这世间少一些心有恶念之人。”秦君岚眼神迷离,余光却捕捉到红鸢微微苍白的脸色。
人群中,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莫风几人竟藏匿左右,他们私自行动,妄想伺机救下那几名自己人,简直自送黄泉路。如果这一暴露,整个夙苑楼都完了,女皇的策略也会完美的成功。
红鸢天生锐眼,刑场所有能够设伏之地,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莫风几人虽极力伪装,很难看出,但这套隐匿身法,可是红鸢所创,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
“木槿!”红鸢厉色唤来。
秦君岚第一次见她神情微变,却依然那样冷静自如。
“小姐?”
“王裁缝为我裁剪的那套青玉缕衫怎还没有送来,答应今日就须得今日,你且亲自帮我拿回,务必确保衣服完好无损。”
红鸢的每个字都是暗语,木槿当即领会其意。王裁缝是指莫风等人,红鸢暗示她,赶紧阻止他们,尚且能够救他们一命。
出了夙苑楼,木槿忙指派暗卫,暗中把莫风等人带回,自己去真正的王裁缝铺里,拿回了一件新衣。等木槿走出裁缝店,跟在身后的离月迅速闪进店中。
“掌柜,刚刚那位姑娘可是买了一件衣服?”离月丢出一锭银子。
掌柜拎起掂量着,撇了离月一眼,“木槿是替红鸢姑娘拿回前几天定做的一套衣服。”
“绝无虚言?”离月半信半疑。
掌柜瞪了她一眼,把银锭推回,“我王裁缝有什么说什么,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离月没有探到想要的,只得悻悻离去。
从遇刺那天开始,秦君岚从未消除对夙苑楼的怀疑,虽然一切似乎看起来都那么自然。也许那只是做给她看的一场秀而已,只是几次试探,红鸢都没有破绽。
若非她心思缜密得可怕,恐怕确实也无辜。
离月亦是疑心重重,可是又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难道那天他们在夙苑楼附近被追杀真的是巧合?应该也不能算得那么准,女皇陛下就恰巧会逃闺房去,还正好看到美人沐浴吧。
但巧合未免也有点多了,捋不清自己思绪,离月却是放松了警惕,丝毫没有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直到回到夙苑楼,人声鼎沸拉回了她思绪,跟踪之人随即淹没在人群中。
红鸢从不接客,但秦君岚已进入她闺阁两次。一朵娇艳欲滴的花,群人共赏也就罢了,但有人想独占,那必定会引起公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