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27)
助理倒了杯水放在萧桐桌子上,“好,萧桐姐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你先休息一会儿。”
等助理走了,萧桐才趴在桌子上想,这地方不能待了。
中设到底是俞家的中设,和俞家沾边,就没法脱离俞轻寒,连看俞轻寒一眼萧桐都觉得痛,她这病,只要有俞轻寒在的一日,她就好不了,只好离俞轻寒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能一辈子别见到她。
没想到萧桐躲着俞轻寒,俞轻寒却自己不识趣地送上门来,俞轻明在会议室开着动员大会,她扫了一圈,没看到萧桐,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溜到萧桐的办公室来。
连俞轻寒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昨天晚饭的时候偶然听俞轻明提起萧桐工作室过几天就要去巴黎的事,她心里一动,想来看看,于是就来了。
看什么呢?俞轻寒不知道,她想,就当是给朋友送行好了,这次的秀好像对萧桐非常重要,好歹认识那么多年,祝福一两句总没错。
“萧桐。”俞轻寒敲了敲萧桐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桐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脊背冒了一层凉汗。
这个声音被她刻在了骨头缝里,一辈子都忘不了,俞轻寒不过叫了她一声,她就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只好趴在桌面上,低头看地板,不敢看俞轻寒。
“你来……做什么。”萧桐忍着不让牙齿颤抖出声,掐着大腿肉,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听我哥说你过几天要走了,来送送你。”俞轻寒站在萧桐办公桌的对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萧桐的耳朵和半个脸颊,还有若隐若现的泪痣,多日不见,俞轻寒发觉自己竟然有点想萧桐,她觉得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萧桐好像连骨头都薄了,很脆弱的样子,看得俞轻寒有种抱一抱她的冲动。
“谢谢。”萧桐掐着大腿,咬牙道,“还有事么?”
“那边的西餐你吃不惯,我让我哥给你找了个中餐师傅,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他说。”
“知道了。”萧桐的脸颊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抽搐,她不想让俞轻寒看到她的狼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走吧,我要工作了。”
俞轻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道:“那好吧,外面比不得家里,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萧桐听了,又疼又想笑。
她和俞轻寒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出了那么多趟门俞轻寒都不关心,现在分开了,俞轻寒反倒比从前还要温柔些了,只因为俞轻寒觉得她们还是“朋友”。
多可笑,自己和俞轻寒那么多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朋友关系”。
想到这里,萧桐觉得自己的血都是凉的。
俞轻寒走出萧桐的办公室,有些失落,她是真的想关心萧桐的,可萧桐看上去并不领情,俞轻寒不懂,萧桐从前对她好成那样,怎么一旦断了关系,竟然连朋友都没得做?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郁闷里,一点也没发现萧桐的异样。
俞轻寒失落的时候,喜欢找人喝酒,不能找莫夕原,她太严厉,知道自己要喝酒,不陪自己不说,可能还要数落自己一顿,也不想找她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伴儿,想来想去,只有常林染最合适。
俞轻寒和常林染是从小一块儿玩泥巴长大的关系,俩混世魔王,小时候什么坏事没干过?两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两人约在常去的酒吧,俞轻寒比常林染先到一步,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这么喝下去非出事不可,常林染赶紧过去一把夺了她手上的酒杯,“你疯啦?当水喝呢?”
“你来啦。”俞轻寒看她一眼,不再喝酒,从果盘里拿了两颗葡萄扔进嘴里,手臂枕着后脑勺,靠在沙发上慢慢嚼,盯着舞台上性感火辣的舞女看,眼神却是飘忽的。
这是有事儿呢?常林染纳闷,按理说俞轻寒现在是春风得意啊,甩掉了萧桐,莫夕原又回来了,甚至还住在她家里,俩人这么朝夕相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日久生情了,到时候俞轻寒得偿所愿,多好的事啊?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呢?
“嘿,我说俞二小姐,你现在春风得意美人在怀的,找我来炫耀来了吧?还装什么忧郁深沉呢?小心我踹你信不信?行,姑奶奶我今天自备狗粮来了,你炫耀吧,我听着呢。”
“炫耀个毛啊。”俞轻寒幽怨地叹了口气,“阿染,现在我就觉得有句歌词形容我,特别合适。”
“什么?”
“我不是真正的快乐。”
“噗——”常林染一口啤酒差点喷在俞轻寒脸上,还好她记得俞轻寒龟毛得很,临时转向避免了一场惨剧。
常林染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湿巾,擦擦嘴,才气得踢了俞轻寒一脚,“我呸你的,俞轻寒,你叨叨莫夕原叨叨了十年,现在人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俞轻寒幽幽看了常林染一眼,道:“我怕她。”
常林染嘿了一下来了兴趣,“有故事?快跟我说说!”
第31章 震撼
“从夕原回国之后,她就一直住在俞家, 从来都没走过。”俞轻寒道。
“那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啊……”俞轻寒哀怨道, “每天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 早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 能不能喝酒, 喝什么酒, 连夜宵吃个烧烤都要管,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不是你一直求之不得的么?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这叫什么来着?对,甜蜜的烦恼。”
“还甜蜜的烦恼呢, 我现在就剩烦恼了。”俞轻寒哀怨道。
俞轻寒和莫夕原分开的岁月太漫长,漫长到她已经忘了, 莫夕原是不是从前就有这么强的控制欲。
刚开始当然是甜蜜, 她玩游戏太久, 莫夕原温柔又坚定地夺过她的手柄,关了显示器,这一关俞轻寒打了一个星期才打过来, 还没来得及存档,面前的显示器就一黑, 正要发作,莫夕原就塞了一瓣橘子在她嘴里,“尝尝看, 甜不甜。”
甜,怎么会不甜,甜得俞轻寒的心都变成了蜜做的,哪里还记得游戏,只顾着冲莫夕原傻笑,嘴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老对着这些东西对眼睛不好,走,陪我跑步去。”
“好!”
俞轻寒平时也常去健身房跑步,不过都有专业的健身教练在旁边指导,什么时候拉伸,什么时候跑步,什么时候休息,都有教练盯着时间,可莫夕原每天跑步,绕着俞家的前后花园晨跑,那是真正的晨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拉着俞轻寒一块起来,一直跑到天大亮为止,之后就督促俞轻寒洗漱吃早餐,一点松懈的时间都没有,没两天俞轻寒就有点顶不住了。
“这不是好事么?夕原姐这也是为你好。”
“这叫为我好么?你看我这黑眼圈!”俞轻寒戳着自己的眼眶让常林染看,“这样也就算了,你说我不就爱喝点酒么?这有什么错?至于把我的酒砸了么?”
“砸了?砸了几瓶?”
“全砸了!”
常林染一听变了脸色,就俞轻寒收藏的那些酒,随便拿出一支来就十好几万了,关键有些还是有市无价,俞轻寒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弄来的,这世上也就莫夕原敢干这事了,换个旁人来,俞轻寒非撕了他不可。
“不是,你干什么得罪她了,非得砸你酒啊?”
“我不就!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么……”俞轻寒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什么?”常林染没听清。
原来,俞轻寒爱喝酒,有时候喝起来没量,抱着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为止,开始莫夕原以为她是失恋了心情不好,安慰劝说了俞轻寒好几次,俞轻寒嘴上答应得痛快,转头就忘,莫夕原生气了,勒令她再不许喝酒,俞轻寒为了哄她高兴,只好和她做了个约定,再让莫夕原抓住俞轻寒喝酒一次,她就砸俞轻寒的一瓶酒。
“该!”常林染听了,幸灾乐祸,都说俞家二小姐是混世魔王,好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现在总算有人来治她了。
“你还笑呢?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办法有啊。”
“快说!”
“你把她撵回莫家去,她是莫家的人,老在你们俞家待着叫什么事儿?最近起码有五拨人来跟我打听,是不是你们俞家和莫家要有什么动作了。”
“不行!”俞轻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笑话,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人,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让她飞了?除非俞轻寒死了。
“那你就只有受着了,等着吧,等她把你训老实了,你也就习惯了。”常林染嘿嘿笑,“这样也好,省得你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可是我现在一想起回家就要被她压着管,我就害怕。”俞轻寒说着,抖了下脖子。
“有这么夸张么?夕原姐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啊。”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俞轻寒白了她一眼。
“我就算了,我家老头儿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老爷子还管着你呢?”
“可不。”
“不是,他还打算管你到什么时候啊?”
“谁知道呢,管到管不动为止。”
话题就这么扯开了,俞轻寒不再跟常林染抱怨她在莫夕原那儿遭受的“非人”待遇,聊得没什么可聊的,俞轻寒忽然道:“我今天看见萧桐了。”
常林染一愣,“她还缠着你呢?”
“没,我主动去找她的。听说她要去巴黎了,送送她。”俞轻寒道,“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常林染忽然觉得俞轻寒说这话挺欠揍的,萧桐因为什么瘦成那样,俞轻寒还不清楚么?“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自己把人家甩了,现在还在这儿装什么情圣。”
“没有。”俞轻寒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喝酒。
常林染看她的确挺郁闷的,问她:“怎么,舍不得了?”
俞轻寒点头,“有点。”
“那莫夕原呢?”
“当然更舍不得!”俞轻寒不假思索道,可是说完之后又有点泄气,“但是我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俞轻寒想了莫夕原十年,念了莫夕原十年,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美好的、立体的、完美的莫夕原,等着她回来,翘首以盼,终于,她心里的莫夕原回来了,却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莫夕原掌控欲太强、压制得俞轻寒无法呼吸,俞轻寒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
“我看你就是贱的。”常林染总结。
俞轻寒不说话,她突然有点想念萧桐了。
“我可告诉你,别动歪心思,莫夕原不是萧桐,她没萧桐那么高的容忍度,你跟她在一块还敢乱来,她非一刀劈了你不可。”
俞轻寒道:“只要她能跟我在一起,我哪里还想找别人。”现在是莫夕原连她的心意都不知道。
可是一想到如果莫夕原真的跟自己在一起,自己要一辈子活在高压管束之下,俞轻寒又突然恐惧起来。
……
因为意外见了一次俞轻寒,萧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开始迷恋自残带给她的那一瞬间疼痛微麻的刺激感,就像一个已经上瘾的吸|毒者,不仅是左臂,腹部、大腿、小腿,刀伤越来越多,甚至她迷恋上了窒息时的痛苦挣扎,两只手掐着脖子,直到失去意识的瞬间再松开,她的幻觉也越来越严重,不仅是夜晚在那间房子里,有时晚上加班太晚,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紧贴着的全是红眼睛,萧桐不敢让老单看出来,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后来大概老单还是有所察觉,每次天黑之后,车里的灯就一直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