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崔十一娘的瞳光发凶,眸底却开始涌起泪花。
“拾儿。”楚夕摸上了崔十一娘的手,紧紧握着,哪怕很快便被崔十一娘的指甲掐入血肉,她就那样坚定又温柔地握着,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我可以找人治好你的,别怕,一年不行便十年,十年不行便二十年,你信我!”
“殿……下……”崔十一娘的牙关打颤,连同身子也瑟瑟打起颤来。嵌入血肉的指甲往内抓入一分,又挣扎着退出半分,雪色的瞳光一瞬有了原本的瞳色,又很快被雪色掩盖。
“我……控制不了……自己……你们……快走……”趁着一瞬的神智恢复,崔十一娘艰难开口,眼泪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滚下。
突觉两只温暖的手掌贴上了左右双颊,崔十一娘好似木偶人一样怔愣在了原处,凶狠的眸光一霎黯下。
不论是薛清弦,还是楚夕,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放手,哪怕是死,谁也不会再让十一娘一个人孤苦上路。
“阿岚。”柳溪给景岚递了个眼色,比了一个手刀。
景岚点头,身形快速移动,故意发出几声重响,激起了崔十一娘的警觉。
只见崔十一娘眼露凶光地回过头来,柳溪的手刀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后颈上,干脆利落地狠狠给了一击。
骨碎声响,崔十一娘挣动身子,却发现竟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凶恶地准备放声尸啸,可柳溪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手刀变招极快,指腹疾然按上了十一娘的哑穴,封住了她的嗓音。
“你们……”楚夕又惊又急,“不要伤她!”
景岚看准时机,五指张开,拂上了崔十一娘的肩部要穴,直接锁住了她的双手经络。
柳溪没有停下锁穴,景岚得手之后,她又点中了崔十一娘腰脊附近的大穴,锁住了她的双腿经络。
四肢经络被锁,崔十一娘哪里还站得住?当即瘫软欲倒,被薛清弦与楚夕双双抱住。
柳溪轻舒一口气,这才开口解释,“这一路指法专门拿来克制僵尸,她安静些,我们回东临城也安全些。”
“沈姐姐师出鬼医,等回到东临,我想沈姐姐应该能有法子暂时压制住她的尸气。”景岚看向柳溪,“路上我跟溪儿还可以试试《鱼龙舞诀》,也许能把她体内的尸气逼出一些。”
薛清弦只能看见两人说话,却听不清楚这两人说的什么,可有一点她可以安心,柳溪与景岚没有杀十一娘,就一定会想法子救十一娘。
她压抑下内心的慌乱,哪怕已经觉察自己怕是再也听不见了。薛清弦侧脸看看楚夕,又低头看看咬牙发颤的崔十一娘,伤口在疼,却没有此时的心疼。
“师妹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薛清弦缓缓起身,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悄悄地藏在了心间。
楚夕愕然抬眼,“薛姑娘……”
“她若有一日痊愈,知道曾伤了我,她会自责许久。”薛清弦眸光不舍,却强行让自己别过脸去,看向柳溪与景岚,“你们会设法医好她的,是不是?”
拾儿已经回到了楚夕身边,薛清弦自忖已是废人一个,她不想让师妹看着她,自责一世。既然已经决定断了前缘,此时便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薛清弦没有看见柳溪点头,也没有看见景岚点头,她有些着急,“算我求你们……”
柳溪眼看薛清弦准备拱手一拜,冷声道:“她突然如此,定有原因。”说着,她环视四周的死寂深林,能让崔十一娘变成这样的人只会是云姬。
薛清弦现下走不得,哪怕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她都不能孤身上路,以免落在云姬手中,成为第二个尸化的活人。
薛清弦读不完柳溪的唇语,她急切开口,“百里姑娘!我求……”突然被景岚点中了昏穴,景岚顺势抱住了她的倒下的身子,余光瞥见了她耳廓上的鲜血。
“一个两个都是喜欢逞能的!”景岚说完,将薛清弦背起,对着柳溪会心一笑,“溪儿放心,无论是谁,想走都得问过我。”说完,她便背着薛清弦回到了马车边,刚一掀帘,迎面而来便是一把雪亮的匕首。
景岚仓促躲开,只见匕首齐鬓削去,在她的左鬓上留下一道血痕。
“陛下!”禁卫统领惊恐大呼。
只见小皇帝眼鼻流血,那一声尸啸之下,他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既然已活不得,小皇帝楚信似是疯了一样,拿出了随身的匕首,没等看清楚掀帘的是谁,便一下刺来。
“朕活不得,你们都得死!”
景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诈尸”的小皇帝下手,除了退避出十步外,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阿信!”楚夕突然大步跑了过来,双臂一张,将小皇帝蓦地拥入怀中,嚎啕大哭,“怎的你也变成凶物了?呜呜,你看看皇姐,看看皇姐啊。”她的双臂拥得极紧,小皇帝手中的匕首早在她拥他的那一瞬就刺入了他的腹间。
剧痛来袭,小皇帝拼命挣扎,本已是眼鼻流血,现下更是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分人样?鲜血在他与楚夕的衣裳上浸染开来,一旁的禁卫军看得心惊胆战,也不知那鲜血到底是长公主的,还是小皇帝的?
他们只知道,今日尸变的十一娘太过可怕,若是小皇帝也来一次,他们这些伤员只怕一个都逃不了。
“好狠的心……”小皇帝最后这声微弱的呵斥只有楚夕听见,妇人之仁,她已经做错了一步,她不能再错第二步。
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楚夕已骑虎难下,小皇帝已经动了杀心,再留下去,他日必是祸患。
看着楚信在楚夕怀中终是安静了下去,禁卫军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围了过来。
“殿下……”
楚夕哽咽着回过头来,对着禁卫统领哑声道:“统领,整军,我们速回东临。”
“诺。”禁卫统领领命之后,担心地再看一眼楚夕,“殿下……没事吧?”
“皮外伤罢了,本宫能捱到下个镇子。”说完,楚夕抱着小皇帝走上了马车。
禁卫统领满眼忧色,望着缓缓走近的柳溪与她怀中的崔十一娘,忍不住又问道:“殿下,一定要带这姑娘上路么?”
“她是本宫与诸位的救命恩人,本宫不能忘恩负义。”楚夕没有掀帘,语气不容半点拂逆,“整军出发吧。”
“诺!”禁卫统领只能领命,大手一挥,“全军听我号令,原地整军,半柱香后,启程护送殿下赶赴东临。”
“得令!”
随后,景岚心绪复杂地把薛清弦背上马车,又跳下车来,帮着柳溪把制住的崔十一娘抱上了马车。
“溪儿,我来赶车,你去马车上歇会儿。”
景岚看见了柳溪脸上的倦容,心疼地小声叮嘱。
“我陪你赶车,倦了就靠着你。”柳溪低声答话,坐上了马车,牵起了缰绳,对着景岚温柔笑笑,再看向拉车的两匹马儿,愁声道,“也不知这两匹马儿还能不能走?”
景岚走近马儿,轻抚两匹马儿的鬃毛,摸到耳朵时,只觉一片温润。她翻掌一看,果然是血。
那一声尸啸伤害的不仅仅是禁卫军,还有这两匹马儿。
景岚轻叹一声,轻柔地摸了摸两匹马儿的面颊。这里是东郊,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第三匹马儿,也只能继续抽打它们赶去下个镇子。
“它们应该是再也听不见了。”景岚走了回来,坐在了柳溪身侧,从她手中挽过缰绳,五味杂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车帘,沉沉一叹。
柳溪知道她心里在煎熬什么,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低声劝道:“她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仁慈不得,否则,这天下会更乱,死的人也会更多。”
“我懂……只是……”
“我也懂。”
柳溪牵住她的手,莞尔道:“殿下只能以杀止杀,我陪阿岚止戈为武,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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